客廳內的香氣繁覆，起初冷調清淡，隨著時間推移逐漸變得澀、酸香，這兩種氣味不分伯仲，但再仔細聞，又隱約嗅到一股極淡的清甜，只是隨即又淹沒在重新掩蓋過來的澀苦酸香中，不被人察覺。

季朝舟靠著桌腳，坐在地板上，周身浸滿著這種澀苦酸香，他低頭望著早上程琉發的那條消息。

她打了招呼後，一整天沒有再發過任何消息。

大概覺得得不到回應便煩了，也或許是太忙。

季朝舟調完香水後，不自覺陷入這種情緒拉扯中，過了許久，他想要回覆程琉的消息，卻找不到合適的詞。

早上已經過去了，現在天快黑了，他回同樣的話不合適，只是問其他的又顯得太過親昵。

季朝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情緒，想起雲瑟的話時刻響在耳旁，他忘不了當年的事，偏偏程琉的那雙時常帶著笑意的眼睛更加清晰。

他點開程琉的頭像，原本只是想看清楚她頭像圖片，界面卻變了，跳出個人信息。

季朝舟不怎麽和人交流，更不會用朋友圈，他知道，卻沒有看過。

他視線落在程琉頭像信息下的朋友圈上，猶豫片刻點了進去。

最顯眼的是四月的三條朋友圈，每一條都和他有關。

季朝舟看著4月2號那條朋友圈，程琉到現在也沒有刪……明明他不是她男朋友。

不知為何，季朝舟想起了程琉的備註，他還是她的‘男朋友’。

——是因為不在意，不是什麽大事，所以懶得刪麽？

季朝舟指尖停在界面片刻，又繼續往下滑，她發朋友圈的數量不多，他沒有多久便翻到了底，最早那條應該是她高中畢業的時候，上面有一張畢業證書，她說畢業了。

再往上一條是神隱科技成立的營業執照，時隔三年，第三條是大學畢業證書的照片，過了一年。

在今年四月之前，她的朋友圈只發人生各階段中最重要的事情，且以年為間隔時間，但今年四月才過去一半，她發了三條，每一條都和他有關。

季朝舟在屏幕上滑動的指腹忽然變得滾燙。

他盡可能忽略心中得出來的結論。

最後季朝舟克制著發出去一條消息：【嗯。】

算是回應程琉早上的消息。

他靠坐在桌腳前，等了許久，程琉並沒有回覆。

季朝舟緩緩起身，將手機放在桌上，他覺得桌面上的新香苦得澀酸，許久之後，他伸手蓋好香水瓶，試圖清空所有思緒。

這時候，外面響起了門鈴。

季朝舟下意識往外看去，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外面的人並不是程琉。

程琉按門鈴總喜歡按兩下，間隔時間不長。

現在外面的門鈴聲只響了一次，不是她。

季朝舟沒有立刻走到監控屏幕前去看是誰，他有些抗拒，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雲姨。

又過了一會，外面才按下第二次門鈴。

季朝舟擡步走去，打開監控屏幕，外面的人不是程琉，是季暮山。

……

季暮山從公司出來後，想著在外面看看兒子，但不知覺中就按下了門鈴。

他按完就後悔了，怕朝舟不高興，但最後還是沒忍住再按了一次。

客廳的燈亮著，沒有人出來開門。

季暮山站在門口，既覺得正常，心裏又有點說不出來的難過。

現在想想，這些年他們父子倆最和諧的一天，還是六號那天程琉搞出誤會的時候，父子難得一起進退。

就在季暮山正準備轉身離開，不繼續打擾兒子的時候，大門突然開了，季朝舟站在門內。

“……有沒有打擾你？”季暮山沈默了會，平覆心中升起的喜悅，主動問道。

季朝舟側了側身：“沒有。”

季暮山見兒子主動讓自己進去，眉間豎紋都淡了不少，明明還穿著裁剪得當的西裝，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卻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，還有點同手同腳。

“晚飯吃了嗎？”季暮山問完，補充一句，“不是想管你，只是不吃飯對身體不好。”

季朝舟走在前面，想起程琉，她也會說這種話，還總是強勢點好東西，要他吃。

“不想吃。”季朝舟微微偏頭回道。

季暮山又是一楞，不光是因為季朝舟願意搭話，更因為兒子話裏外露的情緒。

“胃口不好？”季暮山小心翼翼試探道，“多少吃些，清淡的也行，我幫你點？正好我也沒有吃。”

見季朝舟不拒絕，季暮山便拿出手機快速點好外賣，再擡頭兒子已經進去了。

季暮山只覺得今天是幸運日，朝舟態度突然軟化了不少，他邁進客廳，幾乎和雲瑟一樣，第一時間發現單人沙發上的外套。

和雲瑟還需要試探問不同，季暮山一眼就看出那是程琉的外套。

當初在拍賣會上，程琉就穿著這件外套和他擡價搶那件拍品，最後還拿去送給了他兒子。

季暮山這輩子都記得清清楚楚，那外套起球袖口上的筆痕都和沙發上的一模一樣。

兩個人的關系已經好到這個地步？

季暮山不動聲色，將疑問壓了下去，隨後他又聞到了客廳內殘餘香氣，神色怔忪。

“朝舟，你在調新香？”季暮山聞著客廳內的味道，內心覆雜。

外人不知道，但他再清楚不過，朝舟的調香天賦和他母親一樣，香隨心變。

這客廳的味道……

他兒子……暗戀程琉？

季暮山頓時頭都大了，那張向來冷峻的臉上也沈不住氣：“程琉她這個人……”

坐在桌前收拾調香工具的季朝舟忽然擡眼，神色冷淡：“你也要和雲姨一樣，說她一路走來心狠手辣？”

正準備剖析程琉的季暮山楞住：“我……”

“她是什麽樣的人我自己會看。”季朝舟強硬生冷打斷他的話，“我不想聽你們說。”

他只見到那晚在池邊程琉，她仰望著夜空認真說好看，側臉有瞬間洩出疲憊和懷念。

“你雲姨找你說這個？”季暮山下意識解釋，“我只是想說程琉這個人應該喜歡好看的人，你……你試試也無妨。”

季總四十多歲的人，和兒子多年沒有好好說過話，今天突然要教兒子追人，本來就別扭。

他不想見到朝舟這麽暗戀一個人，又覺得程琉之前認錯男朋友，說明她對朝舟的長相還是認可的。

季暮山這話一說出來，客廳內忽然陷入了詭異的沈默中。

大概是感覺自己說對了話，季暮山咬牙繼續指導，那張冷峻的臉上全是尷尬：“我聽說程琉對她那個男朋友是一見鐘情，你長得不比汪洪洋差，可以試試表達出來，不要一個人藏著。”

當初後備箱那個金燦燦的牌匾、金磚，讓季暮山到現在都忘不了汪洪洋這三個字，不過他想起一件事：“程琉和汪洪洋分手了嗎？”

應該分了吧，一個劈腿，一個認錯了男朋友好幾天，這兩個人看起來誰也不喜歡誰。

聽著季暮山的話，季朝舟楞了半晌，才緩緩開口：“他們分了，我沒有……暗戀。”

“朝舟，香不會騙人。”季暮山安撫兒子，“暗戀沒什麽不好，只是有些感情需要自己爭取。”

他說完又補了一句：“你雲姨說的話不要放在心上，人和人不一樣。”

季暮山怎麽也沒想到朝舟會暗戀程琉，當然程琉確實優秀，能說會道的，很吸引人。

客廳內沈默蔓延，季朝舟望著自己手裏的試管，他知道人和人不同，只是怕……最後他帶給程琉不好的結果。

最後是外賣打斷了父子兩人之間的沈默。

氣氛雖然詭異，但難得平和，季暮山心中也沒有那麽忐忑了，他還給兒子夾了菜。

“不過，那外套……”季暮山試探問道，“怎麽到這裏來了？”

總不能是兒子偷偷留下的。

季暮山年輕時候也是風雲人物，見多識廣，他聽說暗戀的人會做出匪夷所思的行為。

“她留在這的。”季朝舟一直沒有將外套放回客房，似乎這樣代表她很快回來。

“落在這的？”季暮山自動曲解意思，並提供計劃，“你可以借著送還外套的理由，去隔壁找她。”

季朝舟筷子一頓，看向季暮山，淡淡道：“沒必要，程琉自己會來拿，這幾天她住客房。”

“……客房？”季暮山反應了半天，朝地板指了指，“這裏？”

“隔壁在裝修。”季朝舟神色不變，將程琉的借口搬了出來，“她說灰太大。”

季暮山放下筷子，捋了一遍思路，然後才小心問出重點：“程琉沒錢住酒店？我記得她還有套剛買沒幾年的房子，為什麽要住你客房？”

季朝舟沈默，他猜到了一些，只是對方沒有說出口，他便當不知道。

“你們……”季暮山無奈，這哪裏是暗戀，“朝舟，有些事不要想太多，跟著自己的心走。”

不等繼續說完，季暮山的手機忽然響了，是公司的人。

他劃開接通，聽著電話那頭的人匯報。

幾分鐘後，季暮山臉色一變，下意識看向對面的季朝舟，他側過身，問電話那頭的人：“你確定消息來源的真實？”

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什麽，季暮山又問：“神隱現在有什麽動作？”

季朝舟聽見‘神隱’兩個字，擡眼望向季暮山，和程琉有關？

過了會，季暮山才掛斷電話，他臉色覆雜道：“朝舟，你打開手機看熱搜，神隱科技出了點事。”

季朝舟一怔，拿起旁邊的手機，打開微博，便見到熱一關於神隱科技的負面新聞。

#神隱科技嚴重技術缺陷致一家三口車毀人亡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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